天越来越热,到了看海的时候了,一直以为,澥浦依江临海,是闹海的好去处。那时候,太阳火辣辣的,穿过小巷、跑过大街,到滩涂去到海里去,既新鲜又好玩,只是老街青赭色的石板,被晒得滚烫滚烫的,赤脚走在石板地上,要想跑得慢点,都有些难。
如今,澥浦的老宅要拆了,与邻居渔民一起乘船下海“捕鱼捉蟹”,与发小兄弟一起到滩涂“推挈割草”的故事已经不会再有了。房子一拆,就啥都没有了。澥浦老街,这条源于唐宋时代就形成的集镇,“三千烟灶,三百渔船”,有着宁波最早的渔业工会宅院、光绪七年建的月洞城墙、明皇帝特敕圣旨和亲笔御书“五都神殿”匾额的都神殿老戏台,以及东街尽头择山的抗倭城堡,北街尽头的凤凰山,泥螺山的烽火台,碉堡、民国时期灯塔,渔盐税务所勒石碑等遗迹。窄窄的大街,窗对窗,门对门,大街连着小巷,小巷盘着小巷,小巷深处,明清时期的建筑随处可见,带着徽派建筑烙印的马头墙,极具宁波特色的石库门楣,汇成独特江南风格的民宅群。小时候曾经走进蒉家大屋这所英式楼房学校,犹如“刘姥姥进大观园”,只见窗玻璃是哥特式教堂中那样的彩色玻璃,地上是铺有漂亮花纹的地砖,还有当时市场上不多见的蓄积雨水后经循环过滤的“自来水”系统……顶新鲜的,至今依然啧啧称奇。一座古镇,清中晚期及民国初期的建筑,比比皆是,零零星星,散落其中。
一条老街,青石板、灰黑老墙,静静地站立在二边,诉说着只属于老街古巷的旧事,恍惚时空之间的穿越,诉说着一个个和平、安宁、与世无争的幽梦。“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稀罕天堂”,然而,能品味澥浦的人,连地狱都不想去了。“城镇化”建设给农村改造带送来一条不同凡可的“大蛋糕”。谁说“拆迁”是“爱国”,送掉是“卖国”,历史不再需要从画“最新最美的画”开始,时时扮演犹如开天辟地的人类社会新起源。祖先留下的老街、老宅,随着推土机的轰鸣,天地之灵气从此都将化为乌有,毁了祖宗延续千年的文化积淀,没有了祖先的气息,没有了历史的云烟,后人终将失去了解历史的机会。如果没有了老街的陪伴,即使会有一两幢老建筑被保下来,其实,生活不存在了,文化就没有了,就啥都不复存在了。历史走到今天,澥浦成了今天的模样,是生活的沧桑所留下的痕迹,是现实对过去的记录。添加新的,才能焕发生机;保留老的,才能比照旧的。留下不多的今天,可以给后代以空间和时间,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这些房子,是家族的根基,有民族的底蕴,打开和关闭的是一扇传承文化的窗口。相反,老宅的保护和老街的挖掘,是老祖宗留下的足以保存和延续人文精神的宝藏,是不可替代的原生态社会资源。
千年古镇,宛如一部厚重的书,拆散了,就是片片碎纸,串起来,才能流出绵绵不断的甘泉。断了文脉和历史传承的“古镇”,只能是被阉割了基因的“山寨”。江南水乡,巷后有街,街前有市,处处都有“柳暗花明”又一家,作为宁波商帮的集居地,从来没有一马平川的古堡式建筑、也没有“封山为王”的庄院式习俗。在这方土地,自古以来就有好客、真诚、善良的风土人情,乡亲邻里,乐善好施,不管贫贱富贵,走到哪家,要口水喝或什么的,都不会轻易被拒之门外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把古镇改造成个公园或商场的,难免南辕北辙。
人生短暂,个人渺小,人人都是匆匆过客。前人向后看,后人向前看,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点上,前人自会有后人来评说,因为历史是人心写的。唱“挽歌”、唱“赞歌”于一念之差,能力和影响可以有大有小,终是“俯仰不愧天地 褒贬自有春秋”。
墙内,马头墙、雕花窗户、石库门楼,槿树筑成的篱笆,高高的柳树绿叶成荫,如火的紫薇,围住一方幽静;墙外,太阳当空,白墙黑瓦,石头镂花窗户,赤脚走在青石板上,火辣辣的;……
(说一个“拆”字,好沉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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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-06-30 13:40 阅读(88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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