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嘣”!我的“老坦克”被一辆黑色“四环”迎面撞上,人从座垫上飞出三四米远,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,愣着看着,看着愣着,动弹不得。不一会,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,慢慢向我走过来。
天要下雨了,阴沉沉的。带着雨衣,心里不慌,依然不紧不慢骑着看上去破破旧旧的,可零件和刹车都一直处于“优良”状态的“老坦克”。到了丁字路口,绿灯通行,刚过停车线,横窜出一辆带红绿顶灯的车,闪着炫目的白光,从满大街众多的车辆中蛇形盘旋脱颖冒出,绕开停着或正开着的大小车辆,一骑绝尘。顶灯车走后,满大街响起了“滴滴”“叭叭”“呜呜”的喇叭声,此起彼伏,连慢车道上的电动车也在按喇叭,一场声嘶力竭的狂欢“派对”。
很长一段时间,我喜欢听汽车的喇叭声。仿佛这声音,不仅雄壮高亢,还挺解气解郁闷的,完全一副扬眉吐气的自信满满洋洋得意。孩童时,站在乡间的田埂旁,远处隐隐传来汽车声,随着一声喇叭声渐近,小伙伴都抬起头,羡慕地望着公路上缓缓前来有急急远去,一直到车子远去,直到听不到看不到为止。后来进城读书,弄堂口辆有轨电车,“叮叮铛铛”的绕一圈,终点站就在读书的小学门口。没少淘气,追着、吊着,享受快乐时光。
那个穿西装的中年人走过来,我也撑着站起来,立在马路中间,只是“老坦克”还倒在地上,前轮盘已经七歪八扭,转不动的。霎时马路上安静起来,没有喇叭声,汽车和自行车都小心翼翼的绕道、变慢。环境一下子变得如此美好,不再是刚才那样的狰狞晃乱。这一刻,按喇叭的穿横道线的,穿西装的穿牛仔的,被动的主动的,一样会一起在收到伤害,所有企图通过“小聪明”当“赢家”的参与者,这一刻都体会到“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”。
毫无疑问,对方全责。中年人看了一眼,慢慢走回车子,摇上车窗,拿来皮夹。没有道歉“二百块,私了!”脚骨还在“索索”抖,屁股生痛得酸麻,心里却在暗暗庆幸“亏得手下留情,再重一点可又咋的了”。一声喇叭声,黑色“四环”慢慢打了个弯,走了。我摸摸麻麻的屁股,搂搂僵硬的双腿,扛着“老坦克”去找修车摊。“白璧不可为,容容多后福。”
遵守秩序和道德本是公序良俗,在我们的城市里,喇叭也是明文禁鸣的,只是谁也么有把其当真。多年的习惯,从宁静温情的田埂到繁华冷漠的都市,一种病态的习惯在膨胀,沉浸在暴戾美学的形式中,轰隆的炮声、整齐的队伍、遮天的尘土,以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鞭炮声,一呼百应,喜好享受一份令人晕眩的仪式。精致的自我陶醉,争先恐后,唯恐慢了一拍就少了自己的一份,就是慢了一拍也要多人家这一份,稍有不如意,也得挣回足够的份子。哪怕犯事了,也是趾高气扬的以“钱”了事,信奉天下就是一个“钱”能摆平了得。
人都得给自己留一点向往的追求的良知,如果知识结构和人生历练不够,就得好好改变和积累。在喇叭声和口号声喧嚣时,“绅士风度”和“优雅得体”成了革命的对象,“人自为战,文雅、谦和、友善等等,似乎直接等同于懦弱无能。出门在外,没几分流氓气,是很难混的。粗鄙的言行和仪范,暗示着在无序竞争中较高的生存和成功概率。这已经成为当今时代的一种集体无意识。”
雨终于下了,不大,绵绵细雨中,一直推到苏州河桥下,好不容易有一个自行车修理摊的师傅能修,正要收工回家,看我一瘸一拐的,重新铺开“家伙”。谢谢这位穿得干干净净工作服,神情略有些严肃,不拘言笑的中年人,三下五除二,我又骑上“老坦克”,赶紧回家。
以后,多次路过这个修车摊,都要瞅一眼这位师傅,有时在忙碌,有时空闲着,只要他在“望野眼”,总要给他举举手,点点头。没有撸着袖子的亢奋,一幅沉浸在平和祥和的模样,这个时候,他也会回个微笑。
做事低调、为人谦和、手艺利索,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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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生命,对人类,过分的悲观,过分的乐观,都是不诚实的。看轻世界荒谬,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。看清了,不是感到恶心,而是会心一笑。 --木心 《文学回忆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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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2-01 08:04 阅读(219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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